吴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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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尘远#药石无灵(叁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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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啊——”宁大少爷屈尊降贵拿着勺子,“张嘴。”

就跟照顾智障儿童似的。安大夫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。

如果安大夫不是喝过洋墨水,受过德先生和赛先生的教诲,他怕真得相信因果报应,天道循环了。

从第一声枪响起,警察局的人和文世轩的人就齐齐往山上赶。本来若是碰到警察局的人,文世轩是断不会反抗的,偏偏枪响一声接一声,想着自己心上的姑娘,菩萨都要红眼。两方人马打得不可开交,迟迟上不来山。

于是罪魁祸首的安大夫遭了大罪。

悬崖之上的命系一线,虽只有短短一炷香,安大夫也真是把灵魂的小宇宙都爆在这儿了。

每算计他一次,自己就要遭一次罪,然后自己还要被感谢,因为任谁看,自己都是舍了命去救他的。情深义重,义薄云天的安大夫都快成魔王岭偶像了。

从日本香会的堂口出来,微微下了雨。小雅惠子撑起了伞,与安逸尘靠得近了些。

那天之后,安逸尘连筷子都提不起来。虽然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,拿东西手还是会抖个不停。大家对手残的安大夫都非常友好,惠子比安逸尘矮许多,也一定要自己来撑伞。

他本来是一个人住,结果宁致远呼天抢地,好似他不是肌肉拉伤,而是瘫痪了一样,一定要让他也住进宁府。照他的说法,安逸尘的手残成这个样子,没人照顾,吃饭难道靠舔么。

还没到宁府,就听到了宁致远的声音。

街角一拐,便看到宁佩珊拦在文世轩和宁致远的中间,两兄妹闹作一团。

 “宁致远我警告你,你要是敢把这件事告诉爹,我就,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!” 佩珊瞪圆了的眼睛简直跟哥哥一模一样。

这种虚张声势宁大少自然不放在眼里,抬起手指一下下点在妹妹的肩膀上,“宁佩珊,你这是在和我商量的态度么?

宁佩珊撅了撅嘴,不情不愿的出了声:“哥。”

几乎是立刻,宁致远剑拔弩张的气势就软化了。

“你叫我什么?”

“哥。”

宁致远眨眨眼,“大声点儿。”

“哥——!”

宁大少爷到底是多喜欢别人叫他哥?怕是这个宝贝妹妹叫声哥,别说摘星星摘月亮,就算赴汤蹈火他也在所不惜吧。安大夫撇撇嘴。

哦,不是就算,魔王妃那一次,为了妹妹,宁大少爷就已经把命豁出去了。

安大夫看戏看得面无表情,小雅惠子却笑出了声。

这时,那三人才注意到他两。

宁致远回过头,正好和安逸尘对视上。大少爷看了他一眼,又看了下为他撑伞的小雅惠子。也没打招呼,转回去继续和妹妹周旋。

“你哥可没有当别人大舅子的爱好,佩珊,现在立马跟我回去。”

他怎么觉得宁大少爷看到他之后,火气陡然又变大了?

结果宁二小姐一脸的生离死别,摆开了架势要与自己的胞兄打一架,誓不离开自己的轩哥哥。

被侵犯了长兄尊严的宁致远也不怯战,四下看了看,捡起一块儿板砖:“我一砖头拍死你……”

小霸王架势还没摆完,宁二小姐看着迎面过来的砖头就吓得晕了过去。一群看戏的人这才手忙脚乱,赶紧把她抬回了宁府。

手残的安大夫又救了宁二小姐一命。宁家老爷把安大夫的青年才俊,妙手回春,举世无双从头夸了个遍,再夸下去,安逸尘都以为他要把宁二小姐嫁给自己了。突然宁昊天压低了声音,“安先生既然精通中西医术,不知是否能为小儿治治他的鼻子?”

安大夫之前搜集了很多情报,就连文世轩和宁二小姐的私情他都一早清楚。 可宁致远没有嗅觉,他却是才知道。回头去看,宁致远在旁边事不关己,又在乱搞他的医箱。把橡胶手套吹成气球,还往鼻子里插。

都玩了那么多次,也不晓得他怎么还这么有兴趣。

 

“啊——”宁少爷端着勺子往安大夫嘴里送去,安大夫一躲再躲,可今天的宁少爷却比往日执着了许多。

安逸尘手不方便,一直都是在房间里用膳,宁致远每天都在他房间里和他一起吃。最开始的两天,宁少爷撒娇威逼,死缠烂打,一定要一勺勺的喂他。安大夫看着他像照顾两岁小孩儿的那样子就烦,除了第一天以外,后面哪怕舀一勺汤手抖得半勺都洒桌上也坚决不肯让宁致远喂。

宁致远也丝毫不觉得歉疚,每天吃饭都能幸灾乐祸半天。嘴里说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,一拿起勺子就一副对待智障儿童的样子:“来,张嘴。”

安逸尘皱起眉头,平常瞪瞪眼就老实的小少爷,今天却来劲得不得了。

安大夫偏偏头,“你……”

小少爷眨眨眼。

“你是不是生气了?”

小少爷眼睛瞪圆了,手腕回收,“呜”一口把勺子里的汤饭给吃了。咬得太用力了,安大夫有点儿心惊。

“我哪儿让你觉得我生气了?”

其实他生不生气倒看不清晰,但开不开心却很明显。宁致远眉眼生得淡薄,笑不达眼底时看起来就面若寒霜,难以亲近。

但他总不能说,因为你今天对着我没有笑得像只哈巴狗一样。

“因为…你刚刚玩儿我的医箱,都不偷瞄我的反应了。”

安大夫有洁癖整理癖,每次小少爷都一边招惹他,一边又小心的看他眼色。今天到吃饭前,小少爷几乎都目不斜视,连理都不带理他的。

宁致远挑起眉,没了撒娇卖萌,装疯卖傻的不正经,甩开勺子,伸手扯过安大夫的领带,把两人的距离拉近,“逸尘弟弟今天怎么跟天鹅姐姐一块儿回来了?”

安逸尘心里一惊,仔细回想了下自己有什么纰漏破绽,面上不变,迆迆然开了口:

“我不是说过,我在日本留学时与她是要好的同学么。我们学的是西医,她一直想见识下中医馆是什么样,难得有机会,我就带她去看了看。”

“你还跟她打一把伞,靠那么近。”

安大夫一头雾水,“不是你满世界宣布我手瘫痪了,让大家尊老爱幼,爱护残疾人么?”

听安大夫顾左右而言他,还一副不满的样子,小少爷严肃的表情绷不住了,气鼓鼓的嘟起嘴:“安逸尘,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亲疏有别?”

小少爷一撅嘴,好像就露出了点撒娇的意味。明明对着外人倨傲凌人才是他的常态,轻世傲物才是他的本心,却也习惯了他装得很小很小,示弱惹人的假象。

其实比起狗,更像猫。很好逗。

安大夫嘴角露出点笑意,

小少爷眯起眼,“好啊,安逸尘。你明明晓得我在说什么,还学会装疯卖傻了。”

安逸尘一脸无辜,“我知道亲疏有别啊。所以怎么算亲,怎么算疏呢?”

宁致远把手中的领带又挽了一圈,他可不是可以随便白逗的,近到鼻尖快碰鼻尖,气息交缠气息:

“越近,就越亲咯。”

安大夫不说话,只笑。小少爷长得眉淡目薄,安大夫却生的眸眼盈盈,一派款款深情。他笑着看你,就好似他眼里全是对你的爱意。

也或许是小少爷情人眼里出西施,总觉得,太近了,快溺死在那一泓秋水中。

小少爷撞撞安大夫额头,只觉得对他示软服输全不算什么大事:

“逸尘弟弟,你只能跟我亲。只能跟我打一把伞。只能跟我靠这么近。我说清楚了么?你听明白了么?”

安逸尘笑意更盛,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,“致远兄,兄弟间的亲和男女之间的近互不干涉吧。还是说你做兄长的要称职,就是要管完妹妹再管弟弟?”

宁致远退开了些,看安逸尘笑得一派天真又糊涂,好似兄弟之情坦坦荡荡,完全不打算接他的茬。

宁致远也笑了,露出跟安大夫配对的酒窝。脸皮薄的安大夫也终于学会装疯卖傻了,自己这个老师果然很称职。

“可是逸尘弟弟,我们曾经互相表白,互诉衷情,怎么能仅仅算是兄弟呢?”

“什么时候?”

“那晚在悬崖上,你死死的拉住我的手,说爱我喜欢我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你都不记得了么?”

“我没有。”

宁致远夸张的瞪圆眼:“逸尘弟弟,你要做陈世美么?!怎么能摸了我的手又不认账呢?!”

安大夫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,严肃起来的神情让小少爷有点儿懵。

“那晚你说,你喜欢我。”

“我说,我不喜欢你。”

“一点也不。”

小少爷脸上的戏谑全然消失,只有那双圆圆的眼睛张大着。他们常常玩笑,却从没正面回应。

再瞪下去,安逸尘都以为他要哭了。

可小少爷只是退开距离起身就往外走,走到门口的地方,回过头:

“安逸尘,你说的话你自己信么?”

小少爷背着光,有点儿看不清他的神情。但无非就是那副倨傲凌人,目空一切的样子。

我只信我自己。安逸尘没回答。

小少爷笑了,“算了。这些不重要。”

“反正你这辈子,注定是我宁致远的人。”

 

安逸尘收回目光,觉得有点累,大概是因为寅时就偷偷出去了的原因。

这世上或许是有天道循环,因果报应。也许他可以等宁昊天文靖昌多行不义,自食恶果的那一天。

但这些都是借口,如果裹足不前,那就是软弱。

敌人如果多行不义,那就应该抓住他们留下的破绽,给他们致命一击。

这世上若真有天道,那或许自己就是。

“安先生让我们日日在那里埋伏巡逻,果然有收获。这花女虽然神志不清,不过我们用安魂香已然套出之言片语,是文家二公子所为没错。”

“那安先生是否要把这个夏蝉带回警察局,好立一大功呢?”

他不需要立功。除了复仇,他无欲无求。

文世轩还没当家,就算抓了他也扳不倒文家。白送给日本香会一个可以威胁文家二少爷的机会,文家家业想必也岌岌可危。再者,两人都是魔王,谁先获罪根本没关系。

“反正她也神志不清。每天给她注射药物,再由惠子给她催眠。让她说出宁昊天的名字,相信不是什么难事。”

用心险恶,令人侧目。

不过他本来就是这种人。

多将熇熇,不可救药。

没关系,地狱是他的归处,他只向往那一个地方。

他要害他,然后又救了他。这些都是错的。

他最后还是要死在他手里。

 

宁致远嘴里嘟嘟嚷嚷,就势躺倒在路边上。

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,小少爷心里想着,清醒一些清醒一些,回家还要跟安大夫战个你死我活,却还是迷迷糊糊堕入梦中。

街道似乎变得吵起来,有急行的脚步声,其中一道似乎停在了面前,小少爷皱皱眉头,勉强睁开了眼。

“你来啦?”忍不住就笑得眼眉弯弯。明明还生着气,可一见他,就只想靠近。小少爷想伸手去拉安大夫,却被安大夫一把拉起来狂跑。

小少爷还迷糊着,就已经有刀具拦在路前了,酒瞬间吓得清醒了大半。安大夫以一敌三,手残志坚,打不过直接掏枪,吓得对手落荒而逃。

“哇,逸尘弟弟,你不仅有枪,身手还这么好,你当个大夫,都当出保镖的架势了啊。我宁家要不要付你钱啊?”

安逸尘是从宁府一路狂奔到酒楼,一口气也没歇就开始干架,都快吐了。抬起头恶狠狠的看了眼嘻嘻哈哈的宁大少爷,然后转身就走。

真是够了。

“逸尘君,你到底是怎么想的?”

任何一个旁观的人都觉得他的行为匪夷所思。

他是怎么想的?他也想知道。于是他做了很多逻辑思考,很多心理建设。最后得出结论,那是意外。他还是太心软了。这很正常,第一次嘛。

他觉得宁致远很烦,可他毕竟是条鲜活的生命。比起文家宁家这种抽象的复仇符号,他是一个他熟悉的,人。

可是仅此而已。他没有办法改变他的行为准则,他已经以复仇为目标活了太多年了。

然后他发现了。他根本没必要想这么多。

惠子状似无意的向他提起文世轩邀请宁致远出去喝酒了。文世轩那种绑架少女的变态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做,肯定已经和日本人勾结在一起了。然后他的思考只持续到宁致远三个字就脑子一片空白了。

他不用想,他的身体就会行动。

他的灵魂,他的血液,都只朝着一颗叫宁致远的心脏奔涌。

 

“回你自己的房间去。”沉默了一路的安大夫一个转身挡在门前,宁少爷差点撞上去。

安大夫生气了,虽然不知道为什么,不过小少爷又不怕。

他满身火气,连客套话都不讲了,他就莫名其妙更开心。

 “不急啊。”宁大少爷矮身从他胳膊下面穿进去,大喇喇的坐上他房间的桌子上,“逸尘弟弟不要小气嘛,来,喝杯茶,压压惊。”

小少爷举了会儿茶杯,脸皱成一团,一副好委屈手好酸的样子。安大夫面色阴沉,不为所动的看着他装可怜。好半天,一把接过茶杯,仰头喝完。

“喝完了,出去。”

小少爷假装四处看风景。

安大夫也不多发一言,就站在门口看着他。

看了半柱香,小少爷悬着两条腿晃啊晃啊晃,晃得安大夫火更大了。

“本来我都打算好了,喝完酒就来找你。”小少爷冷不防开口。

“有事?”

小少爷露出个恶作剧的笑容:“有啊,你不是说我们不亲么。我也说了,你注定是我的人啦。”

“今天房间里熏的香,好闻么?我出去吃饭前,特意叫人熏的。”

安逸尘一开门都闻到了,根本没心思管,只觉得熏得有点儿闷。但见小少爷笑意越来越盛,安逸尘皱起眉:

“你干了什么?”

小少爷意味不明的把安大夫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:

“可惜我闻不到,不然机会难得,真要好好闻闻催情香到底是什么味道。”

 

--待续--


 

【换名字了。就酱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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